外婆的针线盒

 佚名文
发布时间:2025-07-02 04:30

梅雨季的潮气渗进老樟木衣柜时,我总会想起那只躺在抽屉深处的铁皮盒。 巴掌大的椭圆形盒盖上印着模糊的牡丹花纹,边缘的蓝漆早已斑驳,露出底下 暗红的铁锈,像被岁月啃食的伤口。 第一次注意到这个盒子是在七岁那年的暴雨天。雨水顺着瓦檐连成珠帘, 外婆坐在堂屋的藤椅上补我的熊猫玩偶。她旋开盒盖的瞬间,我闻到陈年的线 香混着樟脑丸的气息。盒子里挤着缠成小山的各色丝线,银亮的顶针卡在缠枝 莲纹的绷架凹槽里,最底下还压着半截老式牡丹印花布——那是她当年裁嫁衣 剩下的边角料。 “这是你太姥姥陪嫁的熨斗。”外婆用指腹摩挲着盒角黑黢黢的铁块,它 形似小船,底面平整得能照见人影,“以前没有电熨斗,烧块炭放进去,隔着 湿布慢慢推。”她说着忽然笑起来,眼尾的皱纹堆成细密的网,“你妈小时候 被这铁块烫过手,躲在米缸后头哭了一下午。” 十二岁那年,我校服的第二颗纽扣总在体育课后崩开。某个秋夜,外婆把 台灯拉到缝纫机前,让我举着铜顶针帮她穿线。她布满茧子的拇指抵着顶针凹 痕,银针在灯泡下划出流星般的弧线。"线要斜着戳进去,藏住线头才牢靠。" 她捏着我的手指在布料背面打结,老花镜滑到鼻尖,镜链上的小玉佛随着动作 轻轻摇晃。 去年冬天整理旧物时,我发现盒底藏着一本巴掌大的日历。1978 年的月份 牌泛黄卷边,4 月 15 日那天用红笔圈着“阿娟出嫁”,旁边粘着朵干枯的栀子 花。妈妈看到后愣了很久,说这是外婆在纺织厂工作的最后一天,她特意留着 当天的日历纸,因为“往后再也不用借工友的顶针了”。 如今当我拉开吱呀作响的抽屉,总会在缝补前习惯性转动顶针。那些被外 婆摩挲得温润的纹路,仿佛还残留着她指纹的温度。上个月帮同学补撕裂的帆 布包时,00 后同桌惊叹:“你居然会这种古老技能!”我抚过针脚间细密的波 浪纹,突然理解外婆常说的“慢工出细活”——在这个用胶水贴补丁的时代, 一针一线缝合的过程,本就是对抗浮躁的修行。 雨季又至,铁盒边缘的锈迹似乎更深了些。但当我掀开盒盖,依然能听见 绷架与丝线摩擦的沙沙声,看见四十年前的月光透过雕花窗棂,落在外婆飞舞 的银针上。那些被缝进时光里的耐心与牵挂,正在我指尖生长出新的年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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